非遺煥彩,文脈傳薪。
11月29日,“樂享非遺 開漳大吉”2025年國家級閩南文化(漳州)生態保護區展示展演活動之文化生態保護區建設工作交流活動在漳州舉行。

漳州古城全景航拍。 鄭文典 攝
福建非遺資源豐厚,是我國迄今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非遺保護三個系列上獲得大滿貫的唯一省份,也是全國文化生態保護區建設先行區。自2007年設立全國首個國家級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閩南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以來,歷經18年探索實踐,我省逐步構建起覆蓋閩南文化、客家文化、媽祖文化、朱子文化等多元形態的保護區體系,形成了國家級與省級保護區梯次并進、區域特色鮮明、整體保護協同推進的良好格局。

國慶期間,大鼓涼傘在漳州古城表演。 鄭文典 攝
新時代,文化生態保護區建設進入高質量發展新階段,更加需要學術力量的智力支持,需要專家學者勇擔使命、守正創新。活動上,漳州市文旅康養集團品牌中心運營部經理孟凡遠、泉州市藝術館(泉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群文館員郭燁佳、集美大學海洋文化與法律學院中文系副教授賴婷、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副研究員朱鶴、福建省閩南文化研究會會長林曉峰等專家學者、文旅工作者,通過演講與案例分享的方式,共享實踐經驗、共解建設難題,共同探索文化生態保護區建設的全面提升與高質量發展之路。

薌城區級非遺石亭高蹺走進漳州古城。 鄭文典 攝
古城留存“古早味”
“收攤了,今天的四果湯賣得還不錯哦!”入夜時分,游客漸散,漳州古城重歸寧靜,在自家門口開甜品店的阿姨終于可以歇一口氣,在“老厝邊”嘮著家常。
與白天游人如織的街巷背景相比,原住民的對話是漳州古城最生動的底色。他們的交談穿插在導游的喇叭聲與游客的談笑聲間,構成了另一重安穩而綿長的生活圖景。
漳州古城坐落于九龍江西溪北岸,擁有超過1330年的歷史。現存唐宋子城面積約53公頃,被譽為唐宋城池的“活化石”。古城完整保留了“枕三臺、襟兩河”的自然格局,“以河為城、以橋為門”的形制特征以及“九街十三巷”的街巷肌理。中心軸線和府衙軸線至今清晰可辨,是國家級閩南文化生態保護區的核心區域。
修繕古城,發展文旅,被當地政府提上了議程。
在全國古城開發的過程中,為追求管理便利而遷出原住民的做法屢見不鮮,卻也常常帶來“人去城空”、業態同質化與歷史文脈斷裂等問題。許多古城失去的不只是建筑里原有的生活痕跡,更是那份獨特的“古早味”與日常的“煙火氣”。
在這一背景下,漳州古城卻走出了一條不同的保護與發展之路。這里的街巷之間,仍隨處可見原住民的身影——他們不僅是古城歷史的見證者,更是當下生活的參與者。
清晨,巷口傳來親切的方言問候;午后,老人坐在門前慢慢沏茶、閑話家常;傍晚,炊煙從老屋升起,飯菜香氣縈繞其間。這些看似尋常的生活場景,正是古城生命力的源泉。
“漳州古城的運營核心是守護閩南文化生態的‘活態本質’,而這關鍵在人。”漳州古城運營方——漳州市文旅康養集團品牌中心運營部經理孟凡遠說,目前,漳州古城內還有1.7萬原住民,他們延續著閩南市井煙火。
原住民使漳州古城避免了淪為純粹的商業布景或靜態的博物館。沿街店鋪往往由本地人經營,售賣的是地道的小吃、傳統的手工藝品;節慶時分,民間習俗自然延續,信仰活動鮮活存在。這一切共同構成了古城真實而溫熱的文化肌理,也讓游客得以觸摸到一座“活著的古城”的內在脈搏。
“我們希望在原住民、傳承人、游客、商戶組成的文化生態系統里實現精妙而互補的平衡,讓古城不只是景區,而是一個有生命力的社區。”孟凡遠說。
“見人見物見生活。”泉州市藝術館(泉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群文館員郭燁佳也有相同的觀點,她說,閩南文化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承載著兩岸同胞的共同記憶。泉州作為核心區域之一,以見人見物見生活為理念,積極探索整體性保護路徑,讓文化遺產從靜態保護走向活態傳承。
“所謂見人見物見生活,意味著要保護的不僅是非遺名錄上的形式或技藝,更是這些文化背后的生活的煙火氣與共同的精神家園。”郭燁佳說。
非遺成為新時尚
設立文化生態保護區的核心目標在于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那么,如何實現可持續保護呢?
“探索‘非遺+文旅’模式!”集美大學海洋文化與法律學院副教授賴婷認為,借助創新體驗場景與沉浸式活動,不僅能夠有效傳承文化,還能進一步促進文旅消費。
“非遺+文旅”融合是當前非遺活態傳承的重要路徑,它強調在推動非遺與旅游深度融合的同時,堅持保護優先、合理利用。
“國家級非遺蟳埔女習俗是閩南文化與海絲記憶的鮮活見證。從昔日漁女生產生活的實用裝飾,到如今爆紅全網的文旅符號,蟳埔女‘簪花圍’在當代的活態傳承為閩南文化生態保護區未來的非遺文旅融合提供了實踐范例。”賴婷進一步舉例說。
走進泉州蟳埔,便仿佛跌入一片流動的花海。咸澀的海風拂過,卻掩不住滿街的花香。屋檐下、巷弄里,阿姨們手指翻飛,將各色鮮花一枝一枝簪進女子發間。轉眼,每個人頭上都綻放出一座小巧的“花園”。花市喧騰,帶露的鮮花堆滿竹籃,叫賣聲、歡笑聲與潮汐聲交織成一片。換上大裾衫的游人,頭戴絢爛簪花,走向蠔殼厝的古墻、漁船的碼頭。光影搖曳,快門輕響,旅人與蟳埔女在此刻共享同一份綻放的喜悅。
如今,蟳埔村已迎來超百萬游客體驗簪花圍。大街小巷開出兩三百家妝造與旅拍店,越來越多的村民加入傳承與市場化隊伍。2024年,這里游客突破500萬人次,旅游收入超10億元,一項古老習俗在時尚產業經濟的帶動下又形成了強有力的文化生態。
“非遺+文旅”,漳州也在探索與實踐。

顏朝俊(右)和臺灣同胞一起拓印木版年畫,體驗非遺魅力。 施沛琳 攝
目前,漳州市有16個國家級非遺,其中就有7個位于漳州古城核心區內,有指掌間演繹百態人生的布袋木偶戲,承載著閩南人“以小見大”的審美智慧;有跨越海峽傳唱數百年的歌仔戲,是兩岸閩南文化同根同源的見證;有印制著吉祥愿望的木版年畫,延續著閩南民俗的精神寄托;有歷久彌新的八寶印泥、穿越時空的蔡福美制鼓技藝,是閩南傳統工藝的匠心傳承。
“再加上多項省市級非遺,它們共同構成了閩南文化生態中強勁的‘文化心臟’。”孟凡遠說,2024年1月至2025年10月,漳州古城游客接待量達5884萬人次。
非遺與文旅產業融合發展,固然是好的,但如何避免其陷入“過度商業化”的困境?
“非遺‘過度商業化’‘文化內涵簡化’會導致失真、引來質疑,如何解決‘傳承與創新’‘本真與商業’之間的矛盾,仍然是當下各地探索非遺文旅融合時面臨的平衡難題。”賴婷說,非遺文旅融合需以“標準”為底線,尊重社區主體性,讓傳承主體和社區民眾參與制定地方標準,掌握文化話語權與主體性,在“活態創新”與“本真保護”間找到平衡。
賴婷還建議,有關部門應及時制定和出臺非遺的文旅服務規范和地方標準,幫助非遺相關產品和服務達到更高的水平,通過規范引導維系非遺的文化內涵的傳承,才能實現“保護—傳承—開發”的良性循環,并為非遺活態傳承和活化利用規范有序開展提供有力保障。
構建“大閩南文化圈”
18年來,漳州、泉州、廈門三地始終致力于閩南文化的傳承、保護與創新發展,在活態傳承、整體保護、生態構建等方面開展了各具特色又協同共進的探索與實踐,為全國文化生態保護區建設積累了寶貴經驗。
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副研究員朱鶴指出,作為福建省內跨市區的閩南文化生態保護區,具有文化空間的連貫性,對整體性保護與提升有先決條件。同時談及生態保護區的建設時,認為不僅僅是為了保護傳統文化形態,更是為了使這些文化形態在現代社會中能夠持續發展,并適應新的社會條件,這要求在保護文化形態時,也要考慮其如何在當代環境中找到新的生態方式和發展路徑。
“閩南文化生態保護區18年的建設歷程,是中國在非物質文化遺產整體性保護領域的一場重要實踐。它以其先行者的探索和成功經驗,如構建整體保護體系、激活社區力量、開展國際合作、推動非遺與文旅融合等,為我國文化生態保護區建設提供了具有示范意義的‘閩南樣本’。”賴婷說。
當前,福建省正推進世界閩南文化交流中心建設,對于賡續八閩文脈、促進兩岸融合發展、拓展中華文化走向世界的福建路徑,具有重要意義。
不久前,福建省政協也召開“打造世界閩南文化交流中心,提升福建文化影響力”網絡議政遠程協商會。會議明確,要在打基礎、利長遠上下功夫,既要科學保護和合理修繕紅磚古厝等核心有形遺產,又要深挖閩南文化核心價值,推動文化資源從“檔案保存”向“價值轉化”躍升。
那么作為我國首個國家級文化生態保護區,有何思考與設想呢?如何全域化展示閩南文化的核心價值?福建省閩南文化研究會會長林曉峰一直在思考著。
“應確立‘大閩南文化圈’的概念!”林曉峰首先說,閩南文化發祥地、核心區是閩南廈漳泉,中心區是閩臺,亞中心區是浙江溫州沿海,廣東南部潮汕、汕尾沿海,海南沿海等閩南人聚居地,流播區是東南亞及世界各地的閩南人聚居地。閩南地區有著閩臺文化、客家文化、少數民族文化、農耕文化、海洋文化、朱子文化、祖地文化、僑鄉文化等多種文化形態。
漳州、泉州、廈門三市,擁有著眾多的非遺項目和文物古跡,非遺的現狀不一,個別項目還處在瀕危中。
“應構建閩南文化生態保護區保護體系,這項工作是建設世界閩南文化交流中心的基礎性工作。”林曉峰說,具體而言,設立制度保護層、分類保護層、生態保護層、技術支撐層,再通過一些管理協同機制,如文旅融合、閩臺聯動進行實施。總而言之,打造世界閩南文化交流中心,提升福建文化影響力,挖掘與創新發展閩南文化具有多方面的價值與意義。